中國科學院院士陳子元,是我國核農學的先驅者和奠基人之一,是我國最早把同位素應用于農藥殘留研究的專家之一,同時也是一位功績卓著的農業(yè)教育家和德高望重的社會活動家。
陳子元曾任浙江農業(yè)大學副校長、校長等職務,現(xiàn)為浙江大學農業(yè)與生物技術學院教授。他主持編制了《農藥安全使用標準》,為安全合理使用農藥,促進農業(yè)生產和國際貿易,減少環(huán)境污染做出了貢獻。
受父影響,走獨具特色的求學之路
1924年10月5日,陳子元出生于上海,恰逢午夜子時,這一年系甲子年,又是家中第一個兒子,父親陳賢本便給他起名為“子元”。
陳子元祖籍浙江鄞州,是鄞州區(qū)茅山鎮(zhèn)走馬塘陳氏的后裔。走馬塘是一個千年古村,祖先為陳氏,彼時已傳至38代。陳氏一族以耕讀起家、傳家,求學為志,德行文學,門風極正,斑斑可考。
陳子元對祖父一輩沒有太多的印象,深深影響他的是陳賢本的創(chuàng)業(yè)人生和家庭教育。在陳子元眼里,陳賢本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愛國實業(yè)家。
陳賢本生在鄞州,后隨上海謀生的遠房親戚來到上海。陳賢本半工半讀完成初中學業(yè),因家庭無力支持,便棄學從商。
1926年,陳賢本與友人集資合伙,創(chuàng)辦了一家毛紡企業(yè),叫做“先達駱駝絨廠”。先達駱駝絨廠是國內最早的駱駝絨廠。通過“先達”廠,陳賢本研制出了中國第一代駱駝絨,國產駱駝絨在百貨行業(yè)中逐漸享有盛譽。
創(chuàng)業(yè)路往往都是曲折的,“先達”廠因股東之間的爭權奪利,1929年不得不“散伙分營”。這也是陳賢本實業(yè)路上的第一次挫折。
隨后陳賢本再次創(chuàng)業(yè),與“先達”廠供應商毛絨原料的洋行老板聯(lián)手,集合毛絨業(yè)有經(jīng)濟實力的新股東,成立勝達呢絨廠。陳賢本任工務經(jīng)理,出資1萬兩。這次是先成立鐵工部,自造機器。當年新廠正式生產,經(jīng)營三年一帆風順。至1931年,陳賢本等人創(chuàng)辦的勝達呢絨廠,用進口毛紗織造精紡呢絨,成為上海最早生產精紡呢絨的毛織廠。
呢絨,又叫毛料,分為精紡呢絨和粗紡呢絨兩大類,是用各類羊毛、羊絨等織成的織物的泛稱,通常用以制作禮服、西裝、大衣等正規(guī)高檔服裝。上世紀30年代的中國,西裝流行,精紡呢絨得到發(fā)展。1932年“一·二八”事變發(fā)生,勝達呢絨廠以“一·二八”為商標的華達呢、凡立丁等產品,因為順應國人心理,產品初出茅廬,便暢銷于市。
行情雖好,命運不濟。第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最后也以失敗告終,但陳賢本沒有屈服。他凡事喜歡爭先,這一點也對陳子元影響深遠。
直至1937年,這10年間,陳賢本除了專攻“毛紡”,還曾投資其他行業(yè),包括藝所、紙盒廠、影片公司等。八年抗戰(zhàn)開始,經(jīng)濟蕭條,陳賢本便基本不再做生意了。
抗戰(zhàn)期間,陳賢本連任上海市呢絨工廠業(yè)同業(yè)公會主席,并以此身份在上海公共租界冒險主辦難民收容所,為難民供應吃住,并為抗日游擊隊募捐御冬寒衣。而自己家里,也住滿了投奔而來的親戚朋友,大家一起渡過難關。
1937年8月,陳賢本路經(jīng)“上海大世界”門口,突遭日軍飛機空襲,深受驚嚇,心臟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于是,這一時期除了辦理公會公務之外,對外一概謝絕交際,避免誘惑。
1995年陳子元(右三)與核農所教授們一起在資料室討論生物物理學博士生培養(yǎng)方案
就在此時,陳賢本突然轉向,重新開始入學讀書。陳賢本曾回憶寫道:“回憶過去,在工商業(yè)中歷經(jīng)風霜雨雪,嘗遍酸甜苦辣,考慮將來不甘再受勾心斗角、大魚吃小魚之風浪,決議棄商就學,返歸原路……”至此,陳賢本的人生經(jīng)歷了一個“輟學從商到輟商從學”的輪回過程。
陳賢本的實業(yè)經(jīng)歷、愛國情懷、家庭觀念,給幼年的陳子元留下深刻印象。他善于學習知識、勇于抓住機遇、不斷開拓創(chuàng)新的精神氣質以及善良為人、勤懇做事、教導子女的人生遵循為陳子元的成長營造了良好的環(huán)境,也成為陳子元終身學習效仿的典范。
來自陳賢本的影響,在陳子元求學期間已經(jīng)表現(xiàn)出來。
1937年9月,陳子元考入私立的中國中學,讀初中一年級。1938年2月由于學習進度滿足不了他的要求,他重新考進要求更高的和衷中學,繼續(xù)讀初中一年級下學期課程。暑期再回到自家附近的肇和中學讀初中二年級暑假班,并于9月以同等學力跳級考進肇和中學讀初中三年級。
1939年7月,在肇和中學初中畢業(yè),考入全國有名的省立上海中學讀高一。后因動亂,學校被迫解散,接踵考入光夏中學,暑期學習高二課程,又跳級直接讀高三。陳子元不斷轉學和不斷跳級,縮短了學習年限。初中、高中各兩年,四年讀完了整個中學階段,學業(yè)依然扎實。
“念書要盡量早點畢業(yè)”,這是陳子元自己拿的主意、定的策略,“也是父親同意的”。這個策略就是:選擇好一點、嚴一點的學校讀初一和高一,打好基礎、提前復習。然后去相對容易越級,考試松一些的學校來完成初三和高三的學業(yè)。而這些初三和高三學校又不能太差,否則很難考上好一點的高一和大學。這個策略看似有些“投機”的味道,實則充滿了少年陳子元的智慧。
1941年,陳子元進入大夏大學,按照學校規(guī)定,學生每學期須修滿18個學分,一年36個學分,4年在校期間修滿144個學分,成績合格方可畢業(yè)。而陳子元往往一個學期能修到二十幾個學分,最終于1944年7月,陳子元修滿規(guī)定的144個學分,提前一年大學畢業(yè)。
從某種角度上來看,陳子元自己設計獨具特色的求學之路,與陳賢本當年的實業(yè)之路,有著“似曾相識”的地方。
通識教育,造就完美人生
“從事自然科學的人,邏輯性強,邏輯思維由左腦主導。而搞藝術,包括音樂、美術的人,形象思維好,形象思維由右腦負責。邏輯思維、形象思維都要有,看問題的時候就會全面?!标愖釉缡钦f道。
通識教育本身源于19世紀,當時有不少歐美學者有感于現(xiàn)代大學的學術分科太過專門、知識被嚴重割裂,于是創(chuàng)造出通識教育。目的是培養(yǎng)學生能獨立思考、且對不同的學科有所認識,以至于能將不同的知識融會貫通。最終目的是培養(yǎng)出完全、完整的人。
陳子元學習藝術,要追溯到中學階段,而當時攝影是他最廣泛的愛好之一。
中學階段,生活艱難,父母只能變賣剩下來的呢絨原料,以及租賣一些機器來維持基本生活。然而艱難生活中也時常出現(xiàn)溫馨一幕。
1940年冬天的一個夜晚,回到家的陳子元上了二樓。他看見父母房間的門虛掩著,按照慣例這個時候父親是不會在家的,他想進屋給母親請個安。但是走近房門時,他卻止步了。母親已經(jīng)擁被坐在了床上,正就著昏暗的燈光結絨線。雖然當時的母親已經(jīng)生育了7個子女,但看上去還是那么年輕美麗、和善勤樸。
陳子元不想擾亂這份美麗祥和襯托的靜謐,他快步去了自己的房間,取來相機。還在一心為孩子結絨線衫的母親,沒有察覺門外鏡頭的關注。調好光圈、焦距。陳子元悄悄按下了快門。愛好攝影的陳子元剛剛起步,攝影技術算不上過硬,這一次是否能拍好心里也沒有太大把握。直到相片洗出來,他才大喜過望,沒想到這張照片如此的“光彩照人”。至少,在他眼里是最美的。
陳子元曾把這張照片拿去參加了學校的一個比賽,并且獲了獎??梢哉f,這是陳子元一生中憑借攝影作品獲得的第一個獎項。也是陳子元至今珍藏的唯一一幅自己的攝影作品。
陳子元后來從事科學研究,無暇顧及攝影愛好。但后來伴隨他一生的并不是攝影本身,而是他對于照片、各類資料收集、保存的一種良好的習慣。這一點從閱覽《陳子元傳》時便能看出來,內容詳盡,照片繁多。
中學階段陳子元念書喜歡數(shù)理化,初中一年級上學期,就讀的中國中學他不滿足,而令他受益頗深的是應尚能主講的音樂欣賞課。
應尚能是中國最早研究、介紹歐洲傳統(tǒng)聲樂藝術的歌唱家之一。1937年,應尚能利用晚上時間去中國中學教授學生怎樣欣賞音樂。受他影響,陳子元喜歡上了聽音樂,特別是經(jīng)典音樂、輕音樂和交響曲。
到了高中一年級,由于上課借用上海美專教室,與那些整天背一塊畫板到處寫生的學生在同一個校園進進出出,抬眼就能看見石膏頭像、畫稿習作,陳子元受其感染,又喜歡上了美術。人家前面畫,他就在后邊跟著畫。
陳子元的畫畫技能,后來在科學研究和教育管理工作中,發(fā)揮了一定的作用。他針對一些學術內容或者某些思想認識簡潔明了的“圖解”,往往能恰到好處、生動形象地說明問題。不錯的“工筆”功底,就來自于當時的愛好。
陳子元對藝術的愛好,延續(xù)到了大學時代。盡管大學所學的專業(yè)是化學,但他還是會選修一些文科的課程,來自覺地強化“通識教育”,并最終讓自己受益匪淺。
藝術愛好,可以說是日后成為科學家的陳子元知識結構中非常重要的一塊內容。
與農結緣,奠定核農學術研究的基礎
1941年9月,陳子元進入上海大夏大學化學系。
其實陳子元最初的想法是要學醫(yī),當時可選擇的路徑有3個:一是讀德國人辦的德國醫(yī)學院,二是讀法國學派的震旦大學,三是讀英美學派的圣約翰大學。陳子元更傾向于德國醫(yī)學院,為此他還做了準備,在光夏中學上了一年德語補習班。但德國醫(yī)學院的考試時間是在他高三畢業(yè)前,不巧又恰逢身體患病,錯過了機會。等到身體恢復時,可選擇的學校有限,中意的更少,就報考了大夏和大同兩所大學,結果兩所學校都錄取了他。
陳子元學醫(yī)的目的,其實是要掌握一門技術,而技術不光是醫(yī)學。陳子元覺得學醫(yī)固然能治病救人,可是與人們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牙膏、肥皂等都離不開化學,當時國家貧窮落后,市面上這些日用品也大多是洋貨。如果學習化學,研制國產的日用品,對國家發(fā)展有利。就這樣陳子元最終選擇了大夏大學化學系。
大學期間,陳子元還是延續(xù)了獨具特色的求學之路,3年修滿144個學分,提前一年畢業(yè)。在理學院院長邵家麟教授的指導下,與同學共同完成畢業(yè)論文《化學構造與生物作用》及《植物的化學培植》,同時獲得上海大夏大學理學院化學系理學士學位。
1944年,陳子元大學畢業(yè)后,一向比較欣賞他的化學系李博達老師為他推薦了一個工作:一家農場,那里正在研究蔬菜無土栽培技術,這在當時國內還是第一家。
陳子元與同學的畢業(yè)論文便是無土栽培,于是陳子元毫不猶豫地進入“四維化學農場”,擔任化學技師,這是中國最早開展無土栽培商業(yè)化經(jīng)營的農場。而陳子元也是進入該農場的第一位中國技術人員。
1945年抗日戰(zhàn)爭勝利,返校學生人數(shù)驟增,師資力量告缺,大夏大學便邀請陳子元返校任教。于是在離校一年半后,陳子元重返大夏大學執(zhí)教。
1971年陳子元(左二)在浙農大東大樓學科教研室講解農藥殘留問題
1951年全國高等學校院系大調整前夕,大夏大學和光華大學等高校合并,組建了新中國成立后創(chuàng)建的第一所師范大學棗上海華東師范大學。
1952年,29歲的陳子元作為副教授前往蘇南蠶絲??茖W校任教。他回憶說:“當時做副教授沒有四五十歲不行,60歲的副教授也很多,我比較年輕,我升副教授的時候只有29歲。”
任教之前,學校要放暑假,化學系主任夏炎教授把陳子元找了去,在問了問教學方面的情況后挑明了話題:有個蘇南蠶絲??茖W校,師資力量單薄,想從華東師范大學調一些教師去,化學系去一人,條件必須是教授或者副教授。陳子元年輕專業(yè)又好,雖然是講師,但按水平和工作能力,早已經(jīng)夠格,可以以副教授的身份去。
之前,陳子元沒聽過蘇南蠶絲專科學校的情況。對于系里的安排,他首先看重的不是提副教授的機會,從能力上講他已經(jīng)做過上海水產??茖W校的兼職教授了。但他一向喜歡搞新東西,像陳賢本一樣,有很強的好奇心,從這點講,這次的機會讓他動心了。當時他已結婚五六年,家里有三個孩子,妻子李秀珍復學。孩子們很小,妻子很忙,家里困難顯而易見。陳子元心里本想回答:“好吧,我先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?!笨墒菍χ难捉淌谡f出來的,卻莫名其妙地只有前半句的兩個字:“好吧?!?/span>
回家后,陳子元告訴了李秀珍,征求她的意見,但沒有說起他自己當時的回答。李秀珍沒有馬上表態(tài)。有意思的是,她最后說的一句話,也是兩個字:“去吧。”
1953年蘇南蠶絲??茖W校并入浙江農學院(現(xiàn)浙江大學),陳子元任農機院化學教研組主任、副教授。也就是從這時開始,陳子元就與浙江農機院、浙江農業(yè)大學乃至浙江大學結下了一生的情緣:他的核農學術研究從這里起航,他的教育管理實踐在這里扎根。
參考資料
【1】微信公眾號“ 科學家”(ID:kexuejia2016),陳子元院士:中國核農學科奠基人(上)
聲明:化學加刊發(fā)或者轉載此文只是出于傳遞、分享更多信息之目的,并不意味認同其觀點或證實其描述。若有來源標注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,請作者持權屬證明與本網(wǎng)聯(lián)系,我們將及時更正、刪除,謝謝。 電話:18676881059,郵箱:gongjian@huaxuejia.c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