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磨一劍
作者:郭向云
2002年中國化學會青年化學獎獲得者
年初,收到中國化學會的約稿函,才知道“青年化學獎”已經(jīng)走過了三十年的歷程。再仔細一想,從2002年我在杭州的化學會年會上獲“青年化學獎”到現(xiàn)在,也正好是十年。十年,對任何人來說都不能算很短。對我來說,這十年尤其重要,因為正好是從三十五歲跨到四十五歲的階段。人們常常問自己,也問別人:一生中究竟能做幾件事。因此,我也仔細檢視了一下十年來的工作,發(fā)現(xiàn)我竟然只做了一件事。
對于一個科學工作者來說,真正從事科學研究該從什么時候算起,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。盡管我在北大化學系讀書時就發(fā)表了我的第一篇論文,在中科院讀研究生畢業(yè)時還獲得了中國科學院院長獎學金特別獎,我還是愿意將我真正從事研究工作的時間起點定格在2001年。那一年,我入選中國科學院“百人計劃”,在山西煤炭化學研究所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課題組。
有了自己的課題組,就應該開展屬于自己的研究工作,而不是在原來導師的方向上繼續(xù)蹣跚前行。我在中科院讀研究生、在德國做洪堡學者以及在法國做博士后期間,從事的工作都是計算機模擬工作。雖然計算機模擬發(fā)文章比較快,但覺得它不管怎么說也只是一種工具,做來做去總是在給別人的工作錦上添花,難以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領地。因此,我在法國期間就開始考慮以后做什么的問題。當時,我的工作是用分子動力學方法模擬氮化硅納米薄膜的沉積過程,所以對氮化硅和碳化硅的性質(zhì)了解一些。我發(fā)現(xiàn)氮化硅和碳化硅這兩種材料都有高強度、高穩(wěn)定性和導熱性好的特點。以前工作過的煤化所就是以多相催化研究為主,雖然我沒有親手做過催化劑,但對催化劑也不是一無所知。所以,我就覺得氮化硅和碳化硅的這些性質(zhì)正好就是人們尋找催化劑載體時所期望的性質(zhì)??墒菫槭裁礇]有人用它們作催化劑載體呢?原來,這兩種材料都是在很高溫度下生產(chǎn)出來的,比表面積非常低。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“秘密”后,我就暗下決心:以后要做出高比表面積的氮化硅和碳化硅,并將它們用于多相催化反應的催化劑載體。有了上面想法后,我開始留意相關(guān)的科學文獻,發(fā)現(xiàn)國際上已經(jīng)有幾個小組在做這方面的工作??偟恼f來,文獻報道的氮化硅和碳化硅的比表面積都不算高,而且他們的方法和我準備采用的方法也不相同。因此,我還是決定按照我的“既定方針”往前走。
世上的事情,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??蒲泄ぷ饕膊焕?。到2002年,我的“百人計劃”已經(jīng)進行了將近兩年的時間??蒲泄ぷ麟m然也取得了一些進展,但還沒有發(fā)表一篇碳化硅或氮化硅方面的論文。想到一年后就要面臨的考核,我的壓力越來越大。就在我感到彷徨、不知道是否該堅持下去的時候,有一天我的研究生導師——鐘炳先生拿著一個信封來到我的辦公室。他說,他是中國化學會理事,可以推薦一個人申請中國化學會的“青年化學獎”,要推薦我。我當時發(fā)愁的事情一大堆,所以有些猶豫。他對我說,你現(xiàn)在的方向是對的,堅持下去沒問題。在鐘老師的鼓勵下,我開始準備報獎材料,并在2002年初將材料報上去。材料報上去后,我很快就將這件事忘了,因為每天都陷于一些瑣碎的事務中。大概九月底的時候,收到化學會的獲獎通知,希望我去杭州參加頒獎典禮。幾年前,我還處于人生中的一個“風光”階段:先是獲得院長特別獎,緊接著獲得洪堡獎學金,然后是中科院“百人計劃”。和前幾年的無限風光相比,這兩年的日子可謂暗淡。在這暗淡的日子里,獲得“青年化學獎”的消息就像一縷春風,吹散了我心中的漫天霧霾,也進一步堅定了我繼續(xù)從事碳化硅和氮化硅研究的信心。那時候,我沒什么成果,也沒參與過報獎,當然不知道什么報獎的人情練達。要換現(xiàn)在的話,還不一定有勇氣報呢。
十年后的今天,我還在做高比表面積碳化硅和氮化硅的工作,但情形已完全不同。如果說當時是靠著“科學有險阻,苦戰(zhàn)能過關(guān)”的信念在苦苦支撐,那么現(xiàn)在應該是輕舟已過數(shù)重山了。2010年,我們和太原一公司合作進行了高比表面積碳化硅的公斤級放大試驗,生產(chǎn)出了比表面積大于50m2/g的碳化硅。國際上僅有的兩家高比表面積碳化硅企業(yè),美國的Pred Materials和德國的SICAT,它們的碳化硅比表面積只有30m2/g左右。2012年,南陽一家企業(yè)和我們簽訂了合作建設噸級碳化硅晶須生產(chǎn)線的合同。2013年剛開始,已經(jīng)有好幾家企業(yè)的老總來找我,有的是讓我們幫著解決碳化硅產(chǎn)品的一些問題,也有的想合作開發(fā)高比表面積碳化硅新產(chǎn)品。尤其是遠在江西萍鄉(xiāng)的一個老板,帶著樣品來到我辦公室說:他們做的碳化硅催化劑載體,用戶對別的性能都很滿意,就是嫌比表面積太低。
回想過去的十年,雖然現(xiàn)在還不能說“做成了什么事”,但至少可以說:我一直在做一件事,這件事就是高比表面積碳化硅。通過十年獨立的科學研究工作,我覺得有兩點非常重要:一是做事情之前要有正確的判斷,二是看準了的事情一定要堅持下去。人非機器,都有懈怠的時候,而鼓勵正是治療懈怠的良藥。“中國化學會青年化學獎”就是年輕化學工作者懈怠時的良藥,而且這味藥還不苦。因此,我希望“中國化學會青年化學獎”能夠堅持下去,而且越辦越好,越辦越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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